《防灾科技学院报》
出版时间:2017-11-2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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紫云盈城


作者:马雨执
        晨雾尚未散去,阳光已挣脱山峦的束缚,试图苏醒这朦胧萦绕的万物。
泸江边,小亭旁,晨风微凉,我抖一抖树冠,睁开了眼睛。
环卫工人执着竹帚清扫着落叶和从我身上掉下的小花,地面被摩擦着,沙沙作响。
不一会儿,太阳跃出云层,一簇簇暖意直往我骨头里钻。我舒服地眯起眼,小城地处东南,气候温暖,阳光充足,令我万分喜爱。
我是一棵蓝雾树,不过大家更喜欢称我为“蓝花楹”,大抵是我开出的花充盈一树、格外动人的缘故。在这个风光旖旎的小城里,我已度过了六十载春秋。扎根在我身边的兄弟姊妹,每逢花期,我们开出的花连成一抹抹蓝雾,梦幻地浮在半空,吸引了无数人前来一睹风姿。
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小孩儿,三人踏着清明时节的湿润雨水,也来到了这里。
此时,我正懒洋洋地享受被阳光沐浴的美妙感觉,浅紫色的花簇宛如华盖,连成一片,云雾一般弥漫,仿佛将天边也染上一点蓝紫,俨然是一个浪漫的梦。
中年男人连连惊叹:“竟如此秀丽!”
青年在旁殷勤地介绍:“这是蓝花楹,小城最著名的花树之一,每年开两次花。再过几天,落下的花就会铺满引进公园的泸江水。衬着满园的花,实在是美。”
中年男人被他说得心动,不停地擦动他手掌中的墨玉珠子,围着我转了一圈,转向介绍大树的青年,指指点点地吩咐了一番。
青年的笑脸一僵:“这树只能种在暖和的地方,我们那儿太冷,只怕种不活……”
中年男人大手一挥:“那就想点办法嘛,没有办不成的事,只有不会做事的人!” 
就这样,我被连根挖出,一路迢迢,不知被运往何处。
我的树干叶脉里流淌的是南方的水,我的枝头花间带的是南方的气息,我天生属于南方,身上刻着难以抹去的南方印记。而现下,我却离开了这个早已习惯且贪恋的地方,渐行渐远。
我离开了起伏的山峦和温柔的流水,进入一望无际的平原。最后,我被种在一栋别墅的院子里。
负责把我运过来的青年满意地拍掉掌心的尘土:“时代进步了,运用高科技,淮北也能种出橘来。”
中年男人的儿子好奇地在我周围跑来跑去,眯着黝黑的眼睛到处观摩,最后在我面前停了下来,将柔嫩的小手放到我浅褐色的树干上。霎时一抹温暖从掌心处传来,让我想起了小城的阳光。但这暖太过微末短暂,转瞬即逝。
一转眼,我已经在这个院子里扎根了半年。但我仍然很不适应这儿的水土,新长出的叶片蔫蔫地,泛着黄。
今年的秋天,我没有开花。
中年男人狠狠地踢了我一脚:“老子费了这么大功夫把你运过来,你竟然不开花!”
树冠抖动起来,纷纷扬扬落下碎叶,落了他一头。
中年男人费劲地拍掉那些小小的叶子,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。
天气开始冷起来,北风呼啸,我在寒风中颤抖,提早落光了枝头的树叶。晶莹洁白的冰雪将黑色的土地覆盖,六出纷飞,高大的梧桐、低矮的灌木、贴地的青草纷纷退却,蛰伏在洁白之下。
这儿的冬日与南方截然不同。穿透皮肤直达骨髓的如刀般的冷风、深重冰凉的露水和冰雪、无孔不入难以喘息的灰尘……随着六旋冰花一片片地洒下,我的呼吸慢慢沉重,枝头开始干枯,浅褐色树皮渐渐变深,导管中的水越来越少。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随着朔风在不断流逝,可是我束手无策。
我不太明白“高科技”是什么东西,我只知道在这里我确实活不下去。
我开始绝望。
我的身体一日日地冰冷下去,眼前的光芒一点点地消失。我强打精神,数着飘落的冰花,努力想挣脱死神的束缚,但我完全做不到。片刻的清醒之后,是更深的沉沦。在黑暗完全将我吞噬之前,早已迟钝的树皮突然感受到一阵久违的温暖。是阳光吗?
不,不会的,这里的阳光没有温度。
一个小小的、稚气的声音在无边夜色中响起,像一颗星:“它是不是快要死了?”
“应该……活不了太久了。”
“把它送回去吧,好吗?我猜,它想家了。”
真奇怪,那一小片温暖,在一瞬间流遍了整个树干,给我注入了新的生命力。
我隐隐约约能听见青年激烈地反对:“不可能!这是最新的技术,专家向我保证过一定能种活!”
“它已经枯了,哪里会种活?”
“护城河边的柳树也是枯的,第二年不也一样抽芽吗?”
小男孩儿辩不过青年,于是他偷偷请来了学园林专业的表叔。表叔告诉他,我快要死了。表叔也劝他,已是将死之树,何必费力折腾?
男孩儿的声音很坚定:“落叶归根。就算它会死,也该死在它的故乡。”
最后,表叔妥协了。他背着中年男人联系了运我前来的那辆大车,将我送回了我魂牵梦萦的小城。
暖风拂面,莺啼燕啭,我又回到了泸江的怀抱。
真的,在这片孕育了我的故土上,我重新获得了生命。
朝气蓬勃,花开满城。
如今,当我偶尔在南方的阳光下抖一抖树枝时,我还会想起那个住在遥远北方的孩子,和他那一双温如春日的小手。
(编辑:靳晶晶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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